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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湾滨海休闲带西段总体效果图——整体鸟瞰图(图片来源:深圳市南山区城市管理局)

困难的评论
这是一个困难的评论,原因有三,一是建成后群众喜闻乐见,大家普遍反映步行环境改善了、设施增加了、档次提高了,说多了是矫情;二是目前簇新闪亮,仍然在很多人的业绩榜单上,说多了与众不和;第三是该用什么标准来评价呢?如果有多个标准,那么批评的标准根本是可以不用的。
所以我感觉被编辑拖下水了……
在重读《深圳湾滨海休闲带概念性景观设计》方案的时候,我在扉页看到设计者的一段话,说出设计的中心思想:“一个全新的休闲时代已经来临。……休闲的最大功能是减轻人们的生活压力,使人们有机会放慢生活节奏,享受生活乐趣,尽可能地接近自然并拥有一份安宁。” 这让我找到了一个话题的切入点,至少我们明白,设计是希望给大家一个符合时代特征和当下人的需求的,我们可以就这点来展开一些讨论吧。
我愿意相信从GDP也好人们的生活习惯也好来看,说这是个休闲的时代并不为过。但是这个目标里有两层意思,一是亲近自然可以让我们放松,二是休闲是独立于工作之外的生活时段,那么这个时段是需要专门的空间的。这倒是值得我们深思了,为了满足人的休闲需求,自然的边界应该尽可能作为休闲功能地带,那么人类传统的劳作与这个边界获取生存资源的功能该如何安放?城市人工环境大量的排放和能量交换也在人与自然边界的地带,这些问题是否不再重要?作为当下有各种政治正确的“亲近自然”的说法,我们能负起多少后果和责任?我们一直在批评严格功能分区的规划设计对城市多样性的破坏,但是独立的休闲功能是不是可以豁免在这个批评之外?

图为八十年代初的蛇口渔港 外湾与建设用地间有养殖区区隔

图为2010年的蛇口渔港港区内岸线相对平直较少不利洋流循环折拐

《深圳湾滨海休闲带概念性景观设计》方案蛇口渔港部分/

三十年的地产先导的城市发展模式,也训练了设计师的思维,我们的设计师的出发点往往是“消费”导向的,而不是问题导向的,这也让中国的设计师越来越像是营销策划而不是解决问题的工程师。
可以说“边界”往往是问题集中的地方,而问题也不会因为你无视而消失,所以我们还是想先来谈谈这个时代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滨海到底应该有什么样的功能
今年8月,我在美国加州州府访问的时候,听着州府官员忧心忡忡谈起气候变化对旧金山湾区的影响,他不无焦虑地说,湾区有600万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受气候变化影响着,今后我们所有的滨水地区建设规划和景观规划,都要把这个影响作为首要考虑要素。在他一脸严肃介绍的时候,我默默计算了一下粤港澳湾区的人口,十五倍于旧金山湾区,但是气候变化似乎离我们很远而并未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下图为全球海洋暖化分布图,显示的是2017年9月26日适时海洋温度比照历史平均温度的变化,可见全球同此凉热,我们并不会更幸运。

(图片来源http://polar.ncep.noaa.gov/sst/rtg_high_res/)

2017年9月20日下午3:30分,半岛城邦滨海西部休闲带在高潮位时被淹没的状况,在全球气候变化的大背景下,这不会是最糟的状况。

2016年8月改造前的西部岸线在特大台风中表现良好
同样是滨水高密度发展的城市,纽约的滨水地区规划大致经历三个时期,1992年之前滨水的功能性价值发展阶段,主要是优先满足码头、港口等功能;1992年的纽约综合滨水计划(下称CWP)意识到了岸线作为自然资源的景观价值,致力于平衡环境保护需要和公众对公共空间的需求;2009年CWP计划的修订中,正式将防洪减灾作为滨水地区设计的基础功能,而受到广泛赞扬获得2016ASIA大奖的“BIG U”方案,就是在这个修订计划基础上的景观设计。这个方案有效地将生物多样性保持、滨水土地经济价值提升、公共休闲及教育功能,在减灾功能设计的基础上做了叠加,可信的数据研究和在开展方案设计时间前端的公众参与,增加了设计的合理性。

“BIG U环绕曼哈顿下城而建,一系列的防护性景观将为城市挽回数十亿因气候灾害带来的潜在经济损失,保护居于其中的数百万人。内嵌于堤岸与防洪墙中的服务设施将原本生硬的基础设施改造为工人休闲、嬉戏的场所,带来了机遇。”

上:BIG U设计策略 下:深圳湾区西部岸线局部
透过多重灾害数据,标高和潮汐研究,BIG U成功地将一个岸际相关的景观课题延展到内陆800英尺左右的进深,并对这个有厚度的滨水地带上的社会、经济保全,生态环境改善形成有力的影响,比照BIGU详实数据指导下的设计策略研讨,其实我很心疼中国设计师苦无数据资料而强说愁式的生态策略,这些莫名其妙的标高是有潮汐依据的么?以及这块不大的水面的意义是能够处理污水?
单就生态功能来说,湾区人工岸线的顺滑能够符合近岸洋流的循环,减少垃圾淤积,改善水质状况。蛇口渔港原来就有生硬岸际形成的卫生死角,设计奇怪地在这里平顺了岸线但是花费巨大代价打桩做挑平台,上面叠山造景,但是原来的岸线死角依然在,原来还能清理的垃圾深入到了平台下方深处又如何处置?与此同时,在已经封闭的内湾又设计了几个循环不畅的折拐,形成了新的污染黑点。

实际上,这次这样长距离系统性的以改善环境为主题的景观设计,是有机会向内陆延伸并参与解决深圳的雨污水洁净排放问题的,可惜我们看到的是所有的钱都花在海岸美化上,而没有有效的雨污处理策略,设计的“生态处理”概念的湿地植物,因为尺度而显得有些可笑。今年7月16日一场特大暴雨后,刚开放的西部休闲带迎来一次因排污导致的全线臭气和黑水污染,也让深圳人震惊地发现,我们骄傲的国际大都市,原来并未实现雨污分流处理排放。而岸线以外归海洋局管理的行政责任划分,使得海洋局无法插手污水治理,环保局也无近海改善环境的动力。

2017年7月改造后西部岸线在大雨后的排污现场
作为一个开放的城市公共空间,其中传统产业和人群仅是记忆符号还是可以与更新功能共存,甚至成为更新的一个考量要素,考验我们对文化和城市多样性成因的认识。在蛇口一直存续的渔港,一直是这个片区重要的城市认知要素,而与海鲜市场养殖捕捞相关联的各种活动,更是片区生活的便利性与特色所在。

上图为改造前蛇口渔港场景,岸际的混合使用毫无违和感(图片来自网络)

左图为之前从蛇口渔港看海上世界片区,右图为同地点改造后
蛇口渔港内,一直有渔船和游艇同在的,大家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从现在的项目实施来看,是嫌弃渔业和那些破旧的渔船的,但是,作为一个视觉审美是重要考量因素,如果真觉得这些渔船已经残旧到配不上周边的环境了,是否应该将渔船的改造和美化也列入项目内考虑……

在我们谈一个公共项目的时候,我们该谈些什么?
相信没有异议的是,我们都要关心使用者,那么首先,我们要关注他们如何抵达。除了应该关注抵达的便利性,还应该关注人群到这里的理由,也就是人们是希望有些什么样的功能。我们的规范里有以貌似“公共立场”而规定公园不能有相关服务以外的建筑设施,实际影响了场地内的舒适性,也降低了大笔公共投资带来的场地价值,同时,方案并未向周边环境建立更紧密关联的联系,还多处堆山造景阻隔外部的观海视线,这种营造景观的手法来自园冶等私家园林的打造,缺少应有的开放的都市文化概念。

BIGU的方案里,考虑了每百米左右跨过干道交通与腹地居民的便利连接,并与这些腹地的现有绿地连接,成为滞洪减灾改善污染的空间系统,由于这种连接,也增加相邻腹地的开放性和环境价值。新建的步行路径、自行车道与数座人行天桥加强了街区与滨水空间的联系,使快速路不再成为彼此间的屏障。

BIG U在海岸带上不仅设置了体育活动,剧场,咖啡厅等设施,更巧妙地以不阻挡杨柳的方式设置了博物馆、学校和俱乐部等设施,这不仅将为城市打造一个集合了交通、防护与活动功能的极富凝聚力的城市边缘地带,同时它也将提升城市公共空间的景观质量,以及相邻街区建筑的价值。

而“过于强调的美观清洁”也限制了活动的自如性,目测100—200米一个保洁员的配置,导致了不许在此遛狗、抽烟、钓鱼、踩滑板等的管理规。

人为地堆山造景阻隔向海的视线,也是这种营造边界而不是加强连接的设计思路,上左图为同一地点改造前的景观
在我们讨论公共设施的时候,应该不能回避用材的标准和设计的手法,因为这些设施需要纳税人的钱去不断维护,所以一个优秀的公共景观应该在趣味上有别于私家景观的奢侈,要经得起时间耐得住磨损的审美,减少无效设施,同时减少无谓的复杂,以便在未来的维护修整中能够更容易找到替换的材料和更简便的维修,滨海地区的种植,也要考虑减少人工浇灌的需求,符合一种低维护度审美。今日来说,依然美丽和成为悉尼乃至澳大利亚标志的悉尼歌剧院,当年在澳洲曾被所有政治家视为毒药,因为其不当的奢侈化(大量非标构建)造成三届政府因为超出预算而被责难,设计师也因此被整个西方公共建筑领域拉黑,再无第二个公共建筑作品面世。在公共领域,价值观应该超越各种时尚设计理念,成为评价一个项目的底线。

过于复杂变化的用材和形式,带来未来维护的高成本

过多的灌木需要高维护度,同时遮挡了观海的视线。

再举一个纽约的例子吧,左图是纽约曼哈顿西侧哈德逊河岸,右图是曼哈顿东翼海岸,简单大方无妨其美丽
写下这篇文字,最主要是为了我热爱的蛇口。
也是在蛇口的一个朋友和我说过:你注意到么,一个人伸出一只手指指责别人,就有三只手指是指向自己的。所以我想把这叫做一种讨论吧,毕竟审看和学习别人的设计,最受教育的是我自己。